然而,筹备婚礼几乎是与作好被捕准备同时开始的。
有一天晚上,田敏和徐棠在海边散步时发现,一条黑影在跟着他们!这条黑影一直跟到他们回家。
“有尾巴在我们后面!”田敏悄悄对徐棠说。连着几天,田敏每次用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这条尾巴,可他并不恐慌。虽然姐姐的小叔子李欣已经被警察带走了,他只不过是一名进步青年,既不清楚情报站的内幕,也不知道田敏的真实身份。只是不久前,青岛警察局局长王志超请田敏去,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,明显表露出对他的怀疑。田敏勃然大怒,拂袖而去。情报组分析,这是在诈田敏,其实并未掌握他的真实情况,不能因此而轻易放弃这一重要职位。
然而,田敏和他的同志们却忽略了事情发展的另一种可能:在严刑拷打之下,年轻无知的李欣坚持不住,最后会乱说一气,田敏亦被牵连。
12月23日司令部党政处处长陈炫将田敏从城阳前线指挥部召回,与他进行劝导式的谈话,直到凌晨两点,也未有结果,便将田敏软禁在陵县路5号谍报队。
负责审讯的是从济南来的军统特务栾兆凤,他40多岁,一脸阴沉,目光咄咄逼人。一开口,田敏就感到对方的老辣。栾兆凤要田敏详细叙述在空军被开除的原因及前后经过,田敏借机大讲他去大后方抗战的详细经历,以及现在身居要职的空军航校同学。审问一直持续到下半夜。栾兆凤毫无所得,之后两天都没有露面。
田敏被软禁在谍报队二楼办公室一个套间里,进出上下楼,打饭如厕,都被监控在一名谍报队员的视线里。12月28日下午5点多钟,谍报队员陆续回来,吃完饭,聚在田敏住的屋里向文书汇报情况,一时间嚷嚷乱乱。田敏突然发现,那个专门盯着他的谍报队员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!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?田敏一步三级跑下楼梯,竟然没有人跟出来监视他!他冲出院子,迅速拐过街角,跳上了一辆黄包车。
田敏虽然侥幸逃脱,但他万万没有想到,徐棠却已身陷囹圄。就在他被捕当晚12点,已经入睡的全家人突然被敲门声惊醒,四五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军统特务闯了进来。徐棠被送进了金口一路5号的军统秘密监狱。
栾兆凤一直在审讯徐棠。审讯的全部问题都是围绕着田敏进行。徐棠用单纯而无辜的眼神看着一脸杀气的栾兆凤,一一作答,语气平静而诚恳。她说,我和田敏是恋人,我爱的是你们的上尉参谋。她说,我只知道他是你们司令部的参谋。她说,他经常带我去的地方有司令部的于参谋家李参谋家。她说,田敏的朋友大多数是空军学校的同学。除此之外,我什么也不知道。
她牢记着田敏对他说的话。被捕前不久的一个晚上,他们在公园散步,盯梢的影子又在背后出现了。田敏神色凝重地叮咛她:一旦被捕,要记住,一点也不能说。你说出一点,敌人就想知道更多。
她嘴里应对着特务的问话,心里充满了对恋人的思念:田敏,你现在在哪里?
田敏乘坐着市郊客运车已到达了终点站——沧口。大概是晚上8点多钟了,一路上虽然有惊无险,但前面就是最凶险的一关——板桥坊卡子门。田敏心里陡然紧张起来:已经逃出来两个多小时了,他们肯定已发现我跑了。这个时间卡子门也应该接到堵截我的命令了。田敏知道,板桥坊的卡子门左右有两个分属不同系统的岗哨,左边驻扎着宪兵11团的一个班;右边驻扎着警察局的一个派出所。
先进哪个岗哨有利呢?
田敏决定进派出所。宪兵团不属于司令部管辖,而且通缉令会先下达给他们。
他推开派出所岗哨小木屋的门,一名警官看到身穿上尉军服的田敏,立即恭敬地站起来。田敏首先发问:司令部来电话了没有?一旦来了电话,他准备好了如何应对。
警官说:没有来电话。
这时,一名警察端了一杯茶递给他。田敏突然觉得他无法端住这杯热茶,便把茶杯放到桌子上,说:我要到北日岗去执行任务。
警官热情地领他出来,指了北日岗的方向,田敏径自出了卡子门!
风打着呼哨,掠过空旷寂寥的田野,田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他全身早被汗水湿透了。已是下半夜,大沽河应该快要到了,过了大沽河,就是解放区。就在他走近村口的一片坟茔时,突然有人在暗处厉声喝道:口令!
寂静荒野上突然响起的这一声喝问,让疾走的田敏猛然一惊。这是国民党驻守在郊区的杂牌军——县大队的岗哨。因与解放区接壤,各个村子都设有暗哨。口令一天一换,被关押后,田敏就不知道每天的口令了。田敏清晰地听见,拉枪栓的声音与口令的喝问声同时响起,生死就在瞬息之间!仿佛是早就准备好了,演练过无数次了,有两个字未经思索,脱口而出。田敏毫不迟疑地喊出了他一生中最坚定最高昂的声音:徐棠!
田敏逃出去了,他逃过了敌人的最后一个岗哨!
或许是因为风声搅扰了哨兵的听觉;也或许是某些我们无法猜度的原因。徐棠,这个名字一喊出,哨兵竟然不再作声了。徐棠,这个田敏心爱的名字,成了保护他通行无阻奔向解放区的口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