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迷上了张爱玲的小说，而最喜欢的要数《倾城之恋》了。小说以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老上海为背景，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演绎了一段凄美迷离的爱情故事。香港沦陷了，但白流苏和柳原的爱情却在废墟中爬了起来，也许是患难见真情，也许是香港之战影响了范柳原，使他转向了平实的生活，两人终于走进婚姻的殿堂。正如张爱玲所说：“传奇里倾国倾城的人也大抵如此。”

　　和当时老上海的许多女人一样，白流苏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，离过婚还借人篱下，前夫死后家里的人硬要她去守活寡，就连老母亲说话也是避重就轻：“倒是回去正经，领个孩子过活，熬个十几年，总有你的出头之日。”白流苏欲哭无泪。因此产生了离家的念头：“这屋子住不得了！”

　　宝络的相亲造就了流苏和柳原的邂逅，也许是阴差阳错，但也是流苏人生的一个转折，柳原的青睐虽然招来非议：“又不是千年万代没见过男子汉，怎么一闻见生人气，就痰迷心窍，发了疯了？”虽然流苏不是故意要哗众取宠，但心里的虚荣心也在作祟：“无论如何，给了她们一点颜色看看。她们以为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么？”一个女人，得不着异性的爱，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，这是当时旧中国女人命运的写照。

　　家里的排斥，使流苏萌生了去意，只是世界这么大，自己一个柔弱的女子能去哪里呢？当徐太太出资约她到香港时，流苏心里虽然知道“徐太太一定是有背景的”，但她还是欣然答应了，她不想放弃这难得的能离开这腐旧之家的机会。直到在香港遇到范柳原，流苏虽然“早就料到这一着，一颗心不免跳得厉害”，但骑虎难下，也只好听天由命。柳原可是恋爱的高手，立即对流苏展开攻势，流苏步步提防，我们且看下面的精彩对话：

　　流苏笑道：“怎么不说话呀？”柳原笑道：“可以当着人说的话，我全说完了。”流苏扑哧一笑道：“鬼鬼祟祟的，有什么背人的话？”柳原道：“有些傻话，不但要背着人说，还得背着自己。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地。譬如说，我爱你，一辈子都爱你。”流苏别过头去，轻轻啐了一声道：“偏有这些废话！”柳原道：“不说话又怪我不说话，说了又怪我唠叨！”流苏笑道：“我问你，你为什么不愿意我上跳舞场去，？”柳原道：“一般的男人，喜欢把好女人教坏，又喜欢感化坏的女人，使她变成好的女人，我认为好女人还是老实些好。”流苏心里想着：“你的最高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有挑逗性的女人，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，挑逗，是对于你自己。”

　　提防归提防，可流苏还是被柳原所谓的精神恋爱感动了，特别是那一段天荒地老的对白：“有一天，我们的文明整个地毁掉了，什么都完了——烧完了，炸完了，塌完了，也许还剩下这堵墙。流苏，如果我们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——流苏，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，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。”流苏不懂，倒也赞成，“因为精神恋爱的结果永远是结婚，而肉体之爱往往就停顿在某一阶段，很少结婚的希望。精神恋爱只有一个毛病：在恋爱过程中，女人往往听不懂男人的的话”。这一段我把它看成是最后“倾城”的伏笔。

　　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，虽然不怎么相信，女人也经不起男人的甜言蜜语，在柳原用萨黑荑妮来刺激流苏后，流苏开始动摇了，虽然流苏认为“结婚是一辈子的卖淫”，但他还是生出了结婚的念头，“生死锲阔——与子相悦，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，有谁不想这样！柳原夜间打电话说：“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么。”流苏还以为是做梦呢，是啊，结婚，对流苏来说，也许是真一个梦啊。

　　柳原终于还是占有了她，“两人接吻的时候都疑惑不是第一次，因为在幻想里发生过无数次了”，可见两人都有一种对爱的渴望，表面的风平浪静，内心的波涛汹涌。然而，流苏刚建立起的遐想，随着柳原的离开而绝望，等个一年半载是可以的，绝望的是盲目的等待，她知道“没有婚姻的保障是不能长期抓住一个人的”，自己只是柳原的情妇而已。在漫长的等待当中，在战火纷飞中，一个可怜的女人一直坚信着柳原会回来，她没有选择，只有相信，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，最终，柳源因战事不能出海，进而成就了流苏的婚姻，皆大欢喜。

　　我们从流苏的身上可以看出当时老上海女性的命运，社会地位不高，对男人的依赖成了一种生命的寄托，找了一个好男人倒也罢了，就像四奶奶一辈子都要守着不成器的丈夫，还在那里自鸣得意。试想，假如柳原真出海了，一年半载的才回来，还会发生倾城之恋吗？张爱玲用圆满的结局也许只想证明：离过婚的女人也能找到幸福。而张爱玲就是离过婚的人。

　　张爱玲一共结过两次婚，1943年12月与汪精卫政府宣传政务次长胡兰成相识，1944年8月结婚，1947年6月离婚；1956年2月三十六岁的张爱玲邂逅六十五岁美国剧作家莱雅，六个月后两人闪电式结婚；张爱玲和流苏都是结过两次婚的人，并且两人的家庭遭遇都有惊人的相似，张爱玲的父母离婚后她跟随父亲生活，饱受了后母的欺凌和父亲的打骂，在《私语》中，张爱玲和后母吵架，“父亲闻讯赶来，揪住我，拳足交加”，“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，无数次，耳朵也震聋了。我躺在地上了，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”。从小缺乏父爱的张爱玲，痛恨婚姻，也痛恨父亲，之所以和大她30岁的赖雅结婚，也许就是要在赖雅身上找些父爱吧。

　　正如她在《造人》中说的：“我一向是对年纪大一点的东西感到亲切。”而在《打人》中看到警察打一个无辜的小孩，心里很气愤“只想去作官，或是做主席夫人，可以走上前给那个警察几个耳刮子。”由于身心受到的刺激，本认为“结婚就是卖淫”的张爱玲，选择了胡兰成也并不足为奇，因为至少胡兰成满足了她的两个要求，当时的胡兰成比她大好几岁，并且还是汪精卫政府的宣传部长，可事实证明她的婚姻是失败的，不到四年的时间就草草收场。

　　和胡兰成离婚以后，张爱玲的思想波动很大，更倾向于姘居，她在《自己的文章》中写到：“现代人多是疲倦的，婚姻制度又是不合理的，所以沉默的夫妻关系，又怕负责，但求轻松一下的高等情调，又回复到动物的性欲嫖妓——但仍然是动物是式的人，不是动物，所以比动物更为可怖。还有更是姘居，姘居不像夫妻关系的郑重，但比高等情调更负责任，比嫖妓又是更人性的，姘居的女人呢？她们原来的地位总比男人还要低些，但多是些有着泼辣生命力的。她们对于男人具有一种魅惑力，但那是健康的女人的魅惑力。”虽有些自圆其说，但也很有道理。

　　离婚后，张爱玲邂逅六十五岁美国剧作家莱雅，也许是才子佳人惺惺相惜，也许是张爱玲倦了累了，需要找一个避风的港湾，也许是想找回些失去的父爱，于是和赖雅结婚了，柳原和流苏的结局是完美的，而张爱玲呢？伴随着赖雅的死去，剩下三十年青灯伴读，其中滋味，又有谁知。她们的世界里没有悲壮，只有苍凉，悲壮是一种完成，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，朋友，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，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启示呢？

　　正如张爱玲所说：“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，上面长满虱子。”但是“活在中国就有这样的可爱：脏与乱与忧伤之中，到处会发现珍贵的东西，使人高兴一上午，一天，一生一世。”我觉得这就够了。

　　——阿彪于寻甸

　　（完）